【血夜】第五章 僵尸殿谈判
卡米尔被推搡着来到大殿中央，侍卫粗暴地一推，卡米尔便踉跄着跪在了地上。在两界代表们审视的目光下，卡米尔抬起头，看向人界代表的席位，安迷修就站在神使旁边，脸色苍白，紧紧皱着眉。觉察到卡米尔的目光，他转过头，绿眼眸和蓝眼眸相撞，安迷修一愣，很快转过去，似是不敢看他。
另一边，卡米尔看到奥德坐在那，同样脸色苍白。
这里是人界血界交界处的黑森林里，一座命名为“僵尸殿”的废弃宫殿，血族与人族历代谈判重大事宜都是在这。
卡米尔目光左移，然后停住。
现在是深夜，飓风早已停止，一丝月光从谈判场的窗外射入，落在雷狮脸上，这在昏暗烛光照射下的谈判场中竟成了卡米尔眼中最明亮的光。雷狮抿着嘴，脸上没有之前见面时卡米尔所见到的笑容。他微微皱着的眉头似乎显示出思考的痕迹。
血族代表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。
“还请人界解释一下，这血猎跑到我方宫殿里是怎么一回事！”
人类代表起身：“这确实是我方的血猎，但不知为何，跑到了血族的地盘里，人界对此并不知情，我方认为，您去逼问这个血猎会更有效一些。在我们来僵尸殿之前，您可曾问过？”
“你们有什么好狡辩的！血猎这种高级别的军人出现在我们中心城的宫殿里，只能意味着你们打破了和约！”
人类代表不紧不慢地说：“打破和约实在我们官方派出这名血猎的情况下才成立，但是这一位血猎……据我所知，我们从未派给他潜入血界的任务。”
安迷修一惊，转过头惊骇地看着人界代表，卡米尔同样抬起头看着那个微笑着的人，但并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。
血界代表一愣，随即反应过来：“你们想抛弃这个血猎？！鬼狐天冲，你这家伙在打什么算盘！”
“这并不是抛弃，这个血猎是叫卡米尔，对吧？他违反法律，破坏两界和平，罪该万死，我们怎么会再留他？这是合理的惩罚。为何您如此揪着我方不放？难道说卡米尔已经对你们交代了什么，或者你们找到了足以证明我方打破和约的证据？”
血界代表气红了脸。另一边，雷狮冷笑一声：“好一场过河拆桥。”
鬼狐进一步道：“既然没有，很遗憾。那么，我方决定，将这个血猎交于血族处理，人族不予插手。”
血族代表气笑：“好啊，我们倒要看看你们还能搞出什么花样。”说着，他收回刚刚盯着鬼狐锐利的目光，看向大厅中央的卡米尔：“既然你们愿意，我们就换种谈判方式吧。”
这时一直坐在旁边冷眼旁观的雷蛰站起身，恭敬道：“各位，还请允许在下在更改谈判方式前多嘴几句。”
雷家在血族中地位极高，因此，没有人插话，全场的焦点落在雷蛰身上，即便如此，雷蛰仍旧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酒：“我认识这个血猎。”
卡米尔一怔，那边雷狮的动作顿了顿。
“他身上留着我们雷家与人类混合的血液，他的父亲作为S级向导对血族构成了极大的威胁，我们将他母亲和他放逐出血界，他母亲嘛，为了不威胁到神使大人我们便杀了，但不知卡米尔这个家伙怎么活了下来，还成了为人类卖命的血猎。”雷蛰往雷狮的方向斜了一眼，满意地看到后者脸色微变，“如今虽不知他为何出现在血界，但我猜想和他母亲有关，也算物归原主吧，这一‘物品’的所有权就当交还给血族了。”
卡米尔在大厅中央已经听不见雷蛰的话了。
谈判场内，两界当权者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，回忆改过一切，汹涌而来，静谧的角落里，一个小男孩蜷缩着身子，耳边回荡着贵族的否认，旁人恶意的嘲讽，犹如岩浆般逐渐漫过他的胸口，令人窒息难耐。
地位高者可以毫无顾忌地揭开地位低者的伤疤，让那自己极力遮掩的过去暴露在层层质询的目光下。血猎虽然强，但始终逃不过被当做任人摆布的“物品”的命运，殿中央跪倒在地为宿命所困的卡米尔如此，代表席位上注定被诅咒折磨一生无力辩驳的骑士安迷修如此，千万边防军人更是如此。
雷蛰的话让血界代表的气消了不少，他终于冷静下来：“好，既然雷蛰殿下这么说了，我们也不多计较。只是最后一项程序仍得进行。”说着，他不怀好意地笑起来：“来人！严刑逼供！”
卡米尔表情松动了一瞬，但很快又紧绷起来，他目光冰冷地看着血界代表，侍卫抓住他的手，一把把他摁在一把早就准备好的电椅上。
“启动电刑。”
卡米尔抿住嘴唇，努力克制自己的喘息，血界代表见状，下令：“加大电流强度！”
卡米尔只忍住一瞬，随即：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！！”
“说，是谁让你来的！！”
“啊啊啊……是……是我……忍受不了那……我被塔抛弃了……啊啊啊啊啊啊……所以我跑到黑市……啊……想活下去……啊啊啊啊啊啊！！”
“继续加大！！”
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！！！”
安迷修再也坐不住了，他一把站起身，揪住鬼狐衣领：“为什么这么做！！！”
鬼狐只是微微一笑：“不然，你来承担行动失败的代价？”
卡米尔的惨叫声时时在安迷修耳边响起，那边血族基本上都在一脸陶醉地享受这份绝望，安迷修几乎要克制不住怒吼：“他冒着生命危险满足塔的要求，现在你们就这样对他？！会死的！你们害死多少前去冒险的前辈了？！”
“国家利益至上。”鬼狐突然冷冷地说，“现在开战对我方不利，牺牲他一个人成全整个国家，是他的荣幸。”
安迷修噎住了，他不再说话，只是闭上眼跌坐回去，心中满是愧疚。
奥德焦急地盯着受刑的卡米尔，说不出话。
一分钟后，血界代表有些不耐烦地说：“竟然还不招，来人，继续——”
“等一等——”
众人齐刷刷转过头，只见刚刚还一直旁观仿佛事不关己的雷狮坐在椅子上，优雅地酌了口酒，然后放下酒杯：“这个血猎，本是我的血仆。”
一句话落下，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“把电流断掉！”雷狮忽然厉声呵斥站在卡米尔旁边的侍卫，侍卫吓得立刻关上了开关，卡米尔的惨叫声终于停止，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，卡米尔垂下头，耳边碎发刚好遮住了他的眼睛，雷狮注视着那双看不见的眼睛，突然笑了起来，那笑让所有人不寒而栗：“一个月前，我在黑森林闲逛，看到了这个血猎。他躺在地上，一副濒死的样子，血流了一地。我闻着味道不错，是蛋糕的味道，就尝了一口。”
“他的血确实美味无比，我便萌发了养他做血仆的念头，就救下了他。没成想，他半路趁我疏忽跑了，之后我就见到他出现在赌场里被人拍卖。”
“不对！”血界代表立刻大喊，“他刚刚才交代说自己是走投无路跑到黑市的，而且他都走投无路了，为什么还要跑！”
“这个嘛，你可以去问问卡米尔本人。”
不需要血界代表问，卡米尔虚弱地开口：“是这样……我是从雷家出来的，我知道他是雷狮，我小时候见过他……我不想落到雷家人手里，就跑出来了。之后我被人带到黑市，被拍卖……”
“雷狮于我有救命之恩，虽然雷家并不欢迎我……但我还是不想连累救命恩人……所以……撒谎了……”
合情合理。
“不对！人家血猎为什么会出现在黑森林！”
“大人，您问这个问题，可就有些失智了。”雷狮嘲讽地说，“人界会派血猎去黑森林收集材料，这是人尽皆知的事，在那碰上什么难打的怪物后重伤也是正常的事，您愤怒，我能理解，但问出这么没有水平的问题……呵。”
“你……你怎么知道他去黑森林是受了委派！喂，鬼狐天冲，是你吗？！”
鬼狐没想到事态会发展成这样，一时没反应过来，所幸安迷修立刻道：“我知道！我是血猎总队的队长，一个月前是我安排卡米尔去黑森林采集样本回来的！”
“噗。”雷狮笑出声来。
“那……既然你早就知道，为什么刚刚不说！”
“真是好笑，我打算养的血仆，为什么要告诉你们？”
血界代表立刻涨红了脸，但碍于雷狮的威严，他说不出任何话，这时，血界国王一锤定音：“就这样说定了吧。这个血猎交给雷狮处理，谈判可以结束了吧。”
陛下都这么说了，血界代表只好收回情绪：“是，神使大人。”
鬼狐立刻道：“我方同意。”
安迷修松了一口气，感激地看了雷狮一眼。
雷狮站起来，走下台，雷电劈开了束缚卡米尔的绳索，然后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下，拉起卡米尔，卡米尔还处于电击后虚弱的状态，没站稳，一头倒下去，雷狮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的腰，然后顺手揽起卡米尔双腿，稳稳抱住了他，大步流星地走出谈判厅。
卡米尔愣住了。他感受到了对方温暖的体温，那竟带给了他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，他深吸口气。
“怎么，想问我为什么帮你？”
卡米尔不置可否。
“我对你有点兴趣。明明是个血猎，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血界的危险，还愿意来，我倒是想问问你为什么？”
“维护世界和平。”卡米尔敷衍道。
雷狮愣了愣，随即笑了起来：“好吧，你要瞒也无所谓，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开口。”
“那你尽管来试试吧。”卡米尔没好气地说。
雷狮笑了一声：“好啊，小东西。”
“话说，人类抛弃了你，你不生气？不恨他们？”
“那是早就预料到了的结局，没死只是我幸运，恰巧碰到了你这个……多管闲事的人。我连雷家都没有恨过，为什么要恨对我有知遇之恩的人界？”
听到最后一句话，雷狮愣了愣，然后笑着戳了戳卡米尔的脸，心想，还挺软。他说：“你不恨？那倒是有些意外。”
卡米尔没再说话。
雷狮突然收起笑容，语气认真了起来：“你还记得那首曲子吧。”
卡米尔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。
“今天雷蛰说的话，都忘掉吧。忘掉了，你就离学会那支舞更近了一些。”
“……”
“冲破藩篱。”雷狮又笑了笑，“希望你有那一天。”
“……谢谢。”
“没什么好谢的，举手之劳而已。”雷狮摆摆手，“我也不过就是想让那些成天用鼻孔看人的家伙吃瘪罢了。”
“谢谢。”
“你还真是……算了。”雷狮无奈。
“走了～先跟我回去吧，先在我这住一段时间，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回人界。”
“我不想回去。”
“？为什么，你不回人界还能去哪？”
“……我不知道。但我不想回去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……”卡米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，“你说得对，除了人界，其他地方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，但……”
卡米尔找到了合适的表达：“但在那里，我永远不可能跳好那首曲子。所以我不如留在这，走一步看一步。”
雷狮微微愣了愣，然后勾起嘴角：“这种没计划的事情，不像是你会做的。不过既然你这么选择了，就留下来，等待事态发展吧。”
“嗯。”
“所以……您能放我下来吗？”卡米尔被雷狮抱在怀里，面无表情地说。
“你能走？”
卡米尔突然觉得有些好笑：“为什么不能走？电刑是会留下伤，但不至于让一个血猎残疾。”
“好吧。”雷狮放下卡米尔，不知为何，卡米尔从他语气里听出一丝丝失望来。
突然，他们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，雷狮转过头，一把将卡米尔护在身后，看见一个黑影向他们疾速冲过来。
“雷狮大人留步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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