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血夜】第四章 舞会
傍晚，血界中心城，一楼舞厅。
飓风正袭击着血族国境内，狂风猛烈地敲打着舞厅的玻璃落地窗，事实上，这飓风是多年前血族这种新物种的诞生带给世界气候的影响，自血族出现一来，每年的这一天都会有大风袭击，有人说，那是大自然对血族这种比人类强大的种族的敬畏，也有人说，那是血族为了宣告自己独立为王给人类的挑衅，但究竟是为什么，也不重要了。
重要的是每年的飓风日，血族高层都会在舞厅内举办舞会，邀请德高望重的血族参加，几个古老的家族轮流主持，今年刚好轮到雷家。
“所有嘉宾已经邀请到了，布伦达，往年你或许可以不来，但今年不行。”站在舞厅中央的女人环视着舞厅内的一切布置，同时还要管教令人不放心的弟弟。
“知道了知道了，姐，因为今年我们举办，我不来有失礼仪是吧？”
“知道就好。”
“切，真无趣。”雷狮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天花板，赌场拍卖也好，舞厅的舞会也好，都是无比嘈杂的时机，对于S级哨兵敏锐的感官来说，都是折磨，偏偏今年让他都撞上了。
“今年我们同意每名嘉宾带一名随从进来，我了解了一下，部分嘉宾会带血仆来炫耀，部分嘉宾会带自己的手下，你呢？带谁？”
“没打算。”
“那你最好快点。”
“雷伊，你知道，我虽然有过随从，但那两个人早就跑到天涯海角去了，我可没兴趣再找。”
“你不是有亲信吗？”雷伊忍不住了，她语气加快了一些，“你不是带他去赌场了吗？”
“那不是我的亲信。”雷狮从床上坐起来，“准确来说，是你的，不是吗？”
“……”
“我以为让你知道我打听过一个血仆的消息就会放弃追问的，原来听出我在骗你了？”
“你最好尽快。”雷伊冷冷道，雷狮没来得及再插话就被挂了。
“啧。”雷狮又躺会床上，感慨皇宫生活的无聊，不禁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到黑森林好好玩一番，应付血族高层的那些事也是麻烦，雷狮不是喜欢阿谀奉承的人，对于皇宫内部不同贵族之间暗流涌动也是鄙夷到极点。
舞会说是允许带随从，不如说是允许带舞伴，免得那些家伙在舞会上找不到舞伴尴尬而已。
说起来那个奥德本来也长得不错，家里又有钱，也不缺舞伴，飓风日到来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，而且奥德也不像欲望很强的家伙，为什么想去找血仆？还要花大价钱买一个B级向导，实属令人不解，难道那家伙突然转性了？
雷狮口中的B级向导此时正坐在桌前看书。
外面呼呼的大风根本阻挡不了卡米尔对摄取血族信息的执着，他专心致志地看着，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。
“卡米尔？”男人推开门，走进来见卡米尔在看书，也没有多说什么，直接走过去在卡米尔边上坐下：“今天飓风日，要开舞会，让每个嘉宾带个随从，你跟我一起去吧？”
卡米尔一愣，合上书，转头看向他：“我？你没有别的随从么？”
“有是有，但我想让你陪我去。”
卡米尔看了他一会，说：“为什么？我只是个血仆，一个月了，你就第一天吸过我的血，还花了那么多钱，让我直接喊名字不说敬语，现在又想带我去舞会，”
“奥德，为什么？”
奥德没有直接回答，只是反问：“你记得我吗？”
卡米尔：“不记得。”
“也是，毕竟都这么久过去了。”奥德笑了笑：“你是个血猎吧？”
卡米尔瞳孔一缩。
看似在问，奥德却语气坚定：“你是个血猎。”
卡米尔沉默片刻，这回是他失算了，但他实在没有什么印象见过这人，他很少去野外，也没什么机会碰到血族，但这个血族却认识他，还知道他是个血猎，那时间会是在什么时候？
“你想怎么处置我？”卡米尔冷静道，书遮挡着他慢慢握紧的拳头。
“放心，我不会暴露你的身份的。”白发红眼的男人微笑着说，“我认识你父母。二十年前我去黑森林的时候被狼人缠上，是你的人类父亲救了我，他和你的母亲在一起，你的母亲把我送回了血界，我猜，因为双方国家并不通婚，他们便只能在黑森林见面，你几岁大时我去看过她一次，之后你们母子就离开血界了。”
卡米尔呼吸一滞。
“可能你母亲比较信任我的父母，所以对我讲了一些事，她告诉我你父亲是个S级哨兵。血族哨兵向导和人类哨兵向导结合后诞下的孩子就是血猎，那是所有人都知道的。我认识你，记得你，尤其是你的蓝色眼睛。跟你的父亲一模一样，都很漂亮。”
“我本来一直想找机会报恩，但没有机会。你父母已经不在了，但你还在这。那天在赌场的家伙我都认识，如果你落到他们手上，肯定不好受，所以我那么做了。”
卡米尔：“你不怕我是人界的密探？”
奥德笑笑：“你当然是了，可是我认为即便让你窃取些消息也无所谓，我不在乎，我只管报恩就好了。”
卡米尔犹豫片刻：“谢谢。”他总觉得奥德的笑容里有别的什么东西，但又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。
“说什么谢？你以后干脆不回人界也行，留在我这，如果我带你去舞会别人就知道我看重你，你不好惹，以后你在血界安安稳稳生活一辈子也没关系。毕竟……他们让你来，恐怕也没有做过让你活着回去的打算。”
卡米尔发觉对方很聪明，他没有否认。事实上，对方说的话有很大可信度，比如他父亲是蓝眼睛这事，再比如他父母曾会在黑森林偷偷相见这事，连卡米尔也是逃亡途中母亲才告诉他的，可卡米尔不敢确信对方不是对血族忠心耿耿，但他除了相信也别无选择了，只能赌一把。
“好，我和你一起去。”
……
夜晚，舞厅。
舞会向来是贵族的娱乐场。奥德刚走进舞厅就有人缠上来问，一边问一边观察卡米尔身上有没有什么痕迹，毫不遮掩：“怎么样，这小白脸体力还行吧，奥德大人？”
奥德冷冷道：“我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。”对方立刻蔫了，退到一边。
卡米尔察觉到有什么目光停在自己身上，他转头一看，就跟一双熟悉的紫瞳对视上了，双方皆是一愣。
奥德觉察到这股视线，回过头发现卡米尔跟雷家那个活阎王对视上了，赶紧拉过卡米尔，悄悄说：“那是今晚主持舞会的雷家三儿子，雷狮，不好惹，他地位比我还高，你小心点。”
卡米尔点点头：“好。”
那边雷狮看见奥德拉着卡米尔耳语的动作，不知为何冷笑一声，他自己笑完也感觉自己莫名其妙——他在笑什么？
舞会才刚刚开始，雷家那位二小姐雷伊为了热场先邀请了几组嘉宾上台跳舞，自己跟大少爷雷蛰跳了起来，然后两个人一边跳一边互怼，雷狮在一边看戏，好不悠哉。看着看着，他居然眯了眯眼睛，看见奥德牵着卡米尔的手走上了舞池，跳起舞来。卡米尔一看就是不会跳舞，奥德牵着他一步一步教导，雷狮看得“啧啧啧”了起来。
——不对，他啧什么？？
虽然雷狮本人感觉不到，但我们已经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的醋味。
雷狮盯着这俩人跳舞，足足盯了一个小时，那两人才从舞池上下来，坐在席位上休息。
雷狮忽然站起来，径直走过去，奥德唰地站起来，以为雷狮要找他，结果这人直接掠过，站在卡米尔面前，优雅地单膝跪下，温柔地握住卡米尔一只手，吻了吻：“可否请您与我共舞一曲。”
卡米尔是愣住了，奥德愣住的同时在心里疑惑：这人在干什么？？这是我认识到雷家三少爷？？
卡米尔心里一千万个不愿意，然而让贵族家的三少爷丢面子的后果他可是承担不起的，更何况他还计划着借着贵族舞会的机会逃回人界，只好点点头：“我……愿意。”
（我不管这就是求婚了）（划掉）
雷狮站起来，几乎是拽着卡米尔的手往前走，奥德站在后面百思不得其解，等走上舞池，卡米尔对上那双紫色眼睛，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：为什么这人总是在注意自己？难道他怀疑了？
台下的人看见雷狮牵着奥德买下的血仆也震惊了，开始对着卡米尔指指点点。
“会跳舞吗？”
卡米尔摇摇头，他觉得雷狮的声音很熟悉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里面，但就像他探查不到奥德笑容里的其他意味是什么一样，他也看不透雷狮声音里那股熟悉感来自哪里。
雷狮：“撒谎。”
卡米尔：“……”
雷狮：“刚刚那个人不是教你怎么跳了吗？一个小时还没学会？”
卡米尔：……？你怎么知道有一个小时。
但他没问出口。
雷狮直接抓起卡米尔的手，跳了起来，是刚刚奥德带他跳的曲子，卡米尔熟悉了一个小时，也慢慢能跟上雷狮的脚步，但雷狮说：“奥德跳的不错，但少了点东西。”
卡米尔心道原来你记得人家叫什么啊。
“你没有注意听那首曲子吗？带给你什么感觉？”
卡米尔愣了愣，刚刚他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舞蹈动作上，真没注意那首曲子有什么感觉，听雷狮说了以后认真听了会音乐，雷狮也没打扰他，片刻后，卡米尔听出了丝感觉，他抬起头看向雷狮：“有种……宿命感。”
雷狮笑了笑：“不错，是这样。不过，也只是前半段。”
雷狮这么点拨后卡米尔的动作变得自然了起来，逐渐没有了机械重复的感觉，越跳越好，雷狮甚至觉得卡米尔对这段曲子的了解要强于自己，他不禁赞许道：“跳的不错。”
卡米尔听了有些惊讶，但随即又觉得似乎理所当然。
他活过的十五年来，“宿命”的确是一个他最为了解的词。不论是因为身份被驱逐，还是偶然被血族救下去往人界，现在被推上风口浪尖，他经历的一切似乎都在与宿命相贴合，令他觉得或许，人生就是顺着宿命过活吧。
随即，雷狮说：“但这还不够，你得跳好后半段。”
后半段的曲子，有种撕裂的感觉。像是什么东西一把抓住了一块布，然后猛地撕开，与前半段顺应宿命的柔和相比，后半段更为激烈，卡米尔听得有些迷糊，雷狮看出来了，他解释道：“后半段是冲破藩篱。”
“冲破藩篱？”
“嗯。就是冲破宿命，你得学会打破它。”雷狮的动作逐渐快了起来，一向沉稳的卡米尔有些适应不过来，只能跟着那一个小时训练的动作，但相比前半段，他跳得差很多。但雷狮不一样，雷狮步伐坚定，他拉过卡米尔的动作就像把他拉出什么的缠绕一样，卡米尔意识到，雷狮一定是个善于斗争的人，他跳舞时的眼神，脚步，甚至握着卡米尔的手，全身上下都带着一种力量，很强大。
“被宿命左右的人有很多，因此舞蹈家们大多能挑好前半段，不过，你比我见过的舞者，都跳得好。但拥有打破宿命力量的人很少，那些舞者从不跳这首曲子，因为他们跳不好后半段。那不是光每天练习就能跳好的。”
“等到你能跳好这首曲子的那天，就是你冲破藩篱的那天。”
卡米尔心里一动。
雷狮和卡米尔一起走下舞池。
“怎么样，他没欺负你吧？”奥德见雷狮走了，急忙问道。
“没有，他又不是猛兽。”卡米尔淡淡道，事实上，他不仅没有被欺负，心里某个地方还被触碰到了。
“他平时性格很恶劣的，没欺负你真是很意外了。我以为他想找你茬呢。我看见他一直在跟你说话，他说了什么？”
卡米尔：“没什么。”……怎么你好像很失望的样子。
卡米尔心想，雷狮的话……和以前救他的那个人，很像。他们或许是同类人吧，说不准雷狮认识救卡米尔的那个人？但卡米尔不可能去打听。
“ '等到你能跳好这首曲子的那天，就是你冲破藩篱的那天。' ”卡米尔低声重复一遍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
“没什么。”卡米尔收回表情，“我累了，休息一下吧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这时一位穿着华丽小姐走过来，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奥德的酒杯：“奥德大人，可否请您与妾身共舞一曲呢？”说着，她轻蔑地扫了卡米尔一眼，卡米尔倒是没在意，他刚好可以趁奥德跳舞的时候溜出去。
然而下一秒，奥德笑着说：“抱歉，小姐，我现在有些累了，想休息一下。”
小姐被拒绝的一瞬间脸上表情有些恼羞成怒，但她很快克制住自己：“那真是太遗憾了。”然后她踏着愤怒的步子离开了。
卡米尔忍不住问：“为什么？”
奥德喝了一口红酒，不紧不慢道：“你问我为什么拒绝？因为我确实累了啊。”
他没说实话。卡米尔想着，奥德暂时没有跳舞的意愿，好一点想就是他真的累了，暂时不想跳舞，情况坏一点就是……奥德觉察到他想离开。
卡米尔从不把希望放在别人的失误上，他淡定地酌了一口酒：“那个女人你认识吗？”
“认识。”奥德笑笑，“是外交官的女儿。”
卡米尔：……这人不怕得罪人吗，刚刚那女人的愤怒就差爆发出来了……
卡米尔没心情唠嗑，他默默攥着口袋里用来与边防联络的符纸，最后下定决心：“我去上个厕所。”
奥德愣了愣，然后说：“我陪你去吧。”
“不用了。”
“但厕所在外面，这么多吸血鬼我怕你遇到什么危险，万一被人发现你的身份……”
“没事，我来的时候看到了，厕所不远，没大碍，不用特别麻烦你，这种场合你不适合随便离场，我一个人可以。”
“但……那好吧。你小心。”
“嗯，你紧张什么，我又不是要逃出去。”卡米尔说着站起身，放下酒杯。
奥德目送他出去，然后叹了口气。
如果他跟出去了，雷狮和卡米尔的故事恐怕就此结束了。
卡米尔溜进厕所，确认没人后拿出符纸，咬破自己的手指，用血在符纸上写：现在实行A计划逃离，预计一小时后到达赌场。
写完后这行字慢慢消失，符纸上又显现出另一行字：好的，我方人手已到达接应，祝平安。
卡米尔看着这行字也慢慢消失，然后他收起符纸，推开了厕所门，确认没人后走向楼梯口。
根据地图，雷家三少爷雷狮的房间是最适合逃跑的，那里窗前就有一棵大树，而且隐蔽，卡米尔可以借着这棵树在楼顶穿梭。
此时夜晚的宫殿一片漆黑，由于飓风日舞会的特殊性，所有住民基本上都在舞会现场，走廊里十分安静，外面呼呼的大风不断敲打着门窗，发出类似敲门的声音。卡米尔静静听了一会，然后上楼。
宫殿庞大，卡米尔在走廊里悄悄行走，没听到什么类似人走动的动静就停下来隐蔽，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。终于，卡米尔到了雷狮居住的三楼。
三楼不知雷狮的房间，还有雷伊，雷蛰的房间，卡米尔熟悉路线，很快就过去了，他来到雷狮门口，没有急着开门，而是竖起耳朵听了会风吹动的声音，注意着人声，过了一会，卡米尔开始撬锁，一秒，两秒，三秒，四秒，锁开了！卡米尔迅速无声地打开门，然后关上。
然而没等卡米尔走到窗前他就愣住了，此时一个黑影就坐在雷狮的床上，卡米尔一惊，但没有发出声音。那个人影慢慢转过来，天花板上的灯忽然唰地一整排亮了起来，只见转过头看着卡米尔的竟是雷蛰的随从霍金斯！
“哎，雷蛰非要我过来盯着，还说要找雷狮的把柄，结果……遇上了一个血仆？”霍金斯看清卡米尔那一刻也是一怔。
“……看什么看，”霍金斯无聊地说，“血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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